雪浪之中摇晃颠倒。
叶争流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奇怪的错觉:她总觉得,世界仿佛是从此刻开始,才真正地流动了起来。
不知从何时开始,或许就在叶争流未曾注意的那些时候,岸边渐渐地有了人声。叶争流侧过耳朵,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就由远及近地清晰起来。
她听见妇人结伴捣衣的衣杵,也听见渔夫嘹亮的高歌。她的意识在侠客的大笑和醉吟之间打了个转儿,又落入离家的游子一声低惆的长叹。
世上最动听的月光,是混杂了思念的月光。
在这一刻,叶争流是旅人、是游子、是思妇、也是独夫。
就在这同一刻的时间里,叶争流好像被分散成无数片,寄居于不同的空间。
此刻,她正读着一封来自家中的平安信,她也正立在木舟的船头,顺着江水一路漂游。叶争流手中握着衣杵,密密地捣个不停,与此同时,她也正登临于高高的明月楼。
叶争流再将自己放在膝上的左手缓缓摊平,便见原本静谧的时间,和她小舟下的春江潮水一起,一涨一落地涛涛回流。
岸边高挑的楼台还原成砖瓦,再倒退成一片蒙着轻霭的春林。
林中的樵夫盘膝坐着,斧头平平地放在自己的膝盖上。他仰起头来,静听江流的涌动。透过枝叶的稀筛,让月斑洒满他粗糙的脸庞。
在一千年之前,在一千年之后,前人和后人共同分享着这同一片春江和月亮。
不变的春江,不变的月。不变的离情与哀愁。
叶争流手指轻动,茂密的树林就再一次变成一片堆放着材料的空地,短短几秒内便被建成精美的小楼。
她再攥起手掌,楼台旁就逐渐多出一栋栋新的建筑:茶馆、客栈、棉花铺。平房、大院,还有船坞……一座由人聚集的城市依江而建,月亮却仍然还是那轮月亮。
直到此时,叶争流终于明白过来。
所谓的“意境”,便是她感悟到的一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