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半倚着软榻,抬头望天。天上繁星点点,与太守府中各处点燃的灯烛交相辉映。他忽然想到,上一次这么眺望天空,是在建安十四年的深秋。
那时雷远与兄长雷脩、邓铜、丁立等人拦截曹军派往合肥援助的骑队,一战击溃张喜所部的铁骑千余,直杀得曹军尸横遍野。那一晚,兄长和邓铜、丁立等人都很愉快,觉得定能扶助吴侯夺取江淮,为自家赢得刺史、将军的官位。
结果呢?
随着政权的愈发强盛,曾经掌控地方的豪强陆续都受压制。宗族的实力与政权相比,终究不值一提。再怎么看似强盛,难经风吹雨打。
当日的庐江雷氏和淮南豪右联盟,便是如此失败的。
现在如何?
对辛彬、周虎这样的宗族旧人来说,雷远有了孩子,宗族就有了名正言顺的下一任族长,以雷远为核心的小团体,也有了日后效忠的对象,这自然是喜事。
站在雷远的角度,他固然喜悦,又额外感觉到了沉重的责任,感觉到了对未来的迷茫。
从江淮回来以后,他清楚自己的声望愈来愈高,力量也迟早会随之而愈来愈强,他却反而有战战兢兢,如履薄冰之感。他也清楚,如眼前这等宗族势力庞大,几乎自成派系的地方强豪地位,未必能长期为政权所容。
哪怕当日玄德公曾经亲口允诺。
雷远非常敬佩如今主政荆益的大人物们。在他的眼中,这些人无愧于后世的传颂,的的确确都是怀抱大志、力图重建清平世界的英雄。
可地方和中枢的关系,既不取决于地方的忠诚与否,也不是中枢某个人的决断。这是大局所迫。
此前数年,雷远对此并不太忧虑。他一度抱着徐徐经营,不问外事,待“天下有变”再作区处的想法。
这是因为他自信掌握历史的走向,觉得刘备集团作为鼎足之一,迟早会需要这样一股强大势力来稳定荆州,乃至支撑政权。到那时候,只怕成都方面唯恐雷远的力量不